第八十九章 墙里众生,墙外洪流（伍）（2/2）

一时人头攒动，有人举家出城远遁，有人携手而来，襄助搬运守城的军备，凉爽的秋风在某刻变得闷热，今年的季秋尤其闷热，闷热到穿过大小巷陌的风声，显得沉闷而萧索。

过得酉时，晚霞在天边流逝，城墙脚下，不少家户的灯火亮了起来，在黑夜笼罩之前，星点的光亮稀疏微茫。

另一端，朱兴盛三人回到苏家府宅。苏继径自去了后院，后院赫然一片密密麻麻的身影，纵横排成十列，而尉叔的背影迎着后院垂花门的方向，一抹晚霞从他肩头褪逝，他站在那边，高声说着“若是后悔，眼下尚可离去，亦得苏家酬谢……”之类的话。

不久前，苏家商会的雇工在尉叔的游说下，聚集过来一百多人，除此以外亦有三十来个家奴，穿着苏家标志的衣裳，这些是签了身契的，自然也留了下来。

察觉到苏继过来，尉叔顿住声音，连忙一礼。苏继颔首示意着上前一步，安排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事情，苏家的仓廪与物资如何运作，各方面的章程与条理，诸如此类可以在战时去提供更多援助的规划。

这些考量是半日的光景里，苏继已经琢磨透的事情。而之后兴许会有的赈灾防疫，这部分却算是带着些期望意味的前瞻了。

前堂这边，李善长说道：“重二，郭子兴应下了，他会接手城南区域，在不波及百姓的情况下。但濠州城他依然要打，此人坚信地盘是打出来的，不是让出来的，不过……”那边面色犹豫起来。

“不过什么？”朱兴盛皱了皱眉，濠州的达鲁花赤死了，下面各官吏摄于武二郎的威压，眼下的濠州城其实多少有些一言堂的味道，请进来与杀进来，在掌了濠州司印的武二郎手里，他选择了前者。

毕竟那郭子兴占领定远县之后，倒有一番作为，并未荼毒百姓，县城的各方面运转也未停滞，后来更是接收了不少逃难过去的流民，无论其用意如何，但展现出来的行事并非孙德崖之流。

而如今的濠州城迫切地需要一股强横的势力拦下之后更多图谋不轨的人，郭子兴确是不错的人选。申时那会，当朱兴盛与武二郎说起这些的时候，武二郎思忖许久，终于哀叹着作出了抉择。

既然武二郎这边魄力如此，心里做好了濠州城易主的打算，可郭子兴为何依然要打，对兵众与城墙造成的影响且不说，单是从百姓的角度去看，他若执意攻城，俨然不利之后、乃至更遥远的地位，这分明是于他无益的事情。

看着朱兴盛的面色，李善长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他想换一种交战方式，为免孙德崖等人心生怀疑，届时他会从南面攻来，言说是佯攻，效仿驴牌寨训兵，也要求驴牌寨出兵，彼此在濠州城外不伤邻里和睦的前提下较量一番，倘使他的部下输了，这濠州城不取也罢，可若咱们这边输了……从今往后，须得为他郭子兴效犬马之劳。”

朱兴盛怔了怔，问道：“可信几成？”

李善长摇着头，不言而喻，随后语重心长地道：“重二啊，我们何必要趟濠州城的浑水，眼下离去，与郭子兴言明，其实一切尚来得及。”

“来得及么？”朱兴盛反问一声，复又肯定地说道，“来不及的，百室，这郭子兴既有这般想法，即便眼下我们坐视不理，待濠州城破之后，他亦会将目光落向驴牌寨，与其如此，那便迎战。”

“重二万不可冲动！”李善长忙声劝阻，“那郭子兴言说，若你家寨主应允，明日卯时，便只身出城，也好商议交战的章程，这……这是明晃晃的陷阱啊！我曾屡番提起，郭子兴此人豺狼成性，狡诈多变，此等贼子，断不可与其为谋！更何况，三策九字……”

“百室，莫要再多说了，这已无关三策九字，我等从大明军区成立的那一刻开始，便已趟入乱世的浑水当中，若非身死，又如何脱离？行了，传消息回去，让张翼带六千士兵入城，只余一千士兵驻守寨子，还有，让辎重队将合格的鸟铳悉数运来……这是命令。”话落，朱兴盛转身便往外走，不给李善长更多言说的机会。